陶瓷,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是中国对人类文明作出的杰出贡献。在悠久而辉煌的历史上,出现了很多名窑,如河北磁州窑、浙江龙泉窑、江西景德镇窑、福建德化窑等。
山西古陶瓷,同样在中国陶瓷史上书写出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但因其深受历史上瓷业发达的冀、豫、陕窑业的影响,光芒长期被磁州窑、定窑等历史名窑所遮罩,以致明珠蒙尘,鲜为人知。
5月18日至8月18日,一个关于山西古陶瓷的重量级展览《陶冶三晋——山西古代陶瓷特展》,在山西博物院一层临展厅举办,让人们领略到了山西古陶瓷的艺术之美和非凡成就。近日,山西晚报记者采访了此次展览的策展人——深圳博物馆副馆长、中国古陶瓷学会理事郭学雷。
山西古陶瓷最重量级的整合
从1919年建院至今,山西博物院已走过百年。作为晋博百年的年度大展,《陶冶三晋——山西古代陶瓷特展》甫一亮相,便引起广泛关注。该展览引人注目的是,它以山西陶瓷的考古发现为基础,整合了国内30多家博物馆的馆藏代表作品共200余件,从“锋芒初显”“融合创新”“别开新貌”三部分,初步勾勒出山西陶瓷发展的工艺特点与历史概貌。这个展览称得上是山西古陶瓷最重量级的一次整合,也是山西古陶瓷最大、最完善的一次展览。
一个好的展览,必须要靠大量的物品来支撑。郭学雷说:“做山西这样的陶瓷展,因为东西都很分散,所以必须整合全国的力量,无论是考古的、收藏的,还是非国有博物馆的,只有大的整合才能把一个大的框架脉络搭建起来,才能看到整个山西窑的高度在哪里,主要成就和主要特点是什么。这个展览主要是想梳理山西陶瓷发展史和山西陶瓷独特的成就、艺术特点。”
除了高度,“让文物活起来”也是这次展览中很重要的一个特点。郭学雷认为,陶瓷不应该只看器物之美,更要具有生活气息。因此,展览中还穿插了一些与古人社会生活相关的文字介绍和壁画展示,涉及到茶器、酒器、香器等,通过与实物对比,让观众在了解山西陶瓷工艺和成就的同时,还能了解一些山西古人过去的生活状况。比如,在宋金酒器的介绍中,提到了“注碗”,宋代注子与碗相配,称注碗或注子一付。以往人们误认为注碗是温酒的,但事实上注子与注碗间空间狭小,有的注碗还是镂空设计,根本无法温酒,古人饮酒前要加热,注子配以注碗,应该是防烫的设计。这不仅让大家了解到古人的饮酒习惯,也纠正了以往的错误认识。
“这就是我策展想要表现的内容,既有高度,又有生活气息。现在经常说‘让文物活起来’,其实,还原历史也是‘活’起来的一部分,最鲜活的就是文物和人的关系。”郭学雷说。在展览中,还有很多细节也都在极力还原历史,比如文物名称。1958年出土于山西省太原市金胜村的“白釉镂空熏炉”,由介休窑烧造,瓷质细腻洁白,炉身呈卵形,细短柄,喇叭形底座,炉盖作莲瓣形镂空,很符合宋人的雅致风格。在此,郭学雷沿用了古人的叫法,将它命名为“白瓷镂空香毬”,“与‘熏炉’相比,‘香毬’一词更能体现出古人的文化韵味。”
这次展览的亮点很多,但郭学雷仍有一些遗憾,“就是整合得还不够多,如果给我两到三年时间的话,我可能会整合全世界的山西古陶瓷,因为很多重要的东西都不在中国,流失出去的很多,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让人们看到更多的山西陶瓷精品。”
一份割舍不断的乡土情结
历史上,山西古陶瓷一直因周边窑业的影响而明珠蒙尘、鲜为人知,甚至山西陶瓷还会被冠以其他窑的名字,比较知名的就是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河津窑瓷枕,枕上有乾隆御题诗一首:“瓷中定州猶椎轮,丹青弗藉传色粉。懿兹芳枕质朴淳,蛤粉为釉铺以匀。铅气火气净且沦,粹然古貌如道人。通灵一穴堪眠云,信能忘忧能怡神。至人无梦方宜陈,小哉邯郸漫云云。”在这首诗中,乾隆对珍珠地刻花瓷枕称赞有加,但是他却赞错了对象,误认为其为河北定窑白瓷。后经考古认证,这件瓷枕出自山西河津窑。看来河津窑的美名,在乾隆时,就已经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而不为人知了。
山西古陶瓷为什么会被世人低估?郭学雷解释,这和山西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环境有关系,“山西位于冀、豫、陕的中间区域,太行山以东,有河北的邢窑、定窑、磁州窑等,黄河以南,又是河南窑业聚集发达的一个区域。另外,由于山西窑和周边的窑业技术交流非常密切,在陶瓷面貌上也有很多共通的地方,所以在不了解山西窑的情况下,很容易将其混同做周边的东西。海外很多重要的山西藏品,都被冠以其他窑的名字。山西窑就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它是不是山西窑,和山西窑有什么关系也说不清楚。”
经过几代文博人的艰辛探索,山西古陶瓷的神秘面纱终于逐渐得以揭开。拂去蒙尘,让人们重新认识山西古陶瓷的地位和成就,这也是郭学雷的策展初衷。
此次策展,对于郭学雷来说,还有一份割舍不断的家乡情结。郭学雷是山西临汾人,1986年毕业于山西大学考古专业,此后在山西文物总店(今称山西文物交流中心)工作了7年。由于文物市场很庞杂,各个领域的知识都要涉及,包括陶瓷、书法、青铜、玉器等,因此,在这7年中,他的文物鉴别能力得到了很大提升。1992年至1993年期间,国家文物局组织文物进出境责任鉴定员考试,郭学雷一举拿下三项国家鉴定资质,其中就包括陶瓷。1997年,他离开山西前往深圳,从事海关查没文物鉴定工作。后来随着形势的转变,他又慢慢地转向学术层面,做了很多研究,比如钧窑年代的考证等等,在海内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被调到深圳博物馆后,他又做了大量影响较大的学术展览。
因为今年恰逢山西博物院建院100周年,当山西博物院院长张元成邀请郭学雷来做这次年度大展时,他很高兴,“虽然已经离开了20多年,但山西毕竟是自己的家乡,对山西的文物始终多一份惦念和关爱,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山西的东西,我就会非常关注,山西陶瓷学术脉络上的资料一直在系统地收集整理着,从未间断。”
未来能否延续昔日辉煌?
历史上的三晋大地,汉魏以降,中西交流、民族融合,农耕与草原文明的碰撞与交融贯穿始终。在稳定与迁徙、冲突与重建的交替轮回中,山西陶瓷独树一帜,得以空前发展,在中国陶瓷史上占据了重要地位。
郭学雷介绍,每个历史阶段,山西陶瓷都有自己独特的成就和价值,其中不乏开创性的贡献。对此,他如数家珍:山西陶瓷锋芒初显于北朝,公元398年7月,北魏道武帝迁都至平城(今大同),从此开始了近百年的北魏平城帝国时代。而晋阳是高欢北魏末年遥控朝政的基地,之后其作为东魏、北齐的“霸府”与“别都”,繁盛有逾邺都。在此历史背景下,北朝的釉陶工艺属于引领型,对后世的唐三彩影响很大。北齐的釉陶是当时釉陶工艺里的最高点,代表了全国最高水平。
唐朝的泽州窑在陶瓷系里是一个重要的补充,它丰富了唐朝瓷器的面貌。当时它远销到了长安、洛阳、太原等地,是比较畅销的“名牌产品”。在宋辽金时期,大同的黑釉剔花是山西独树一帜的特色,那种粗犷豪放的艺术风格和美感,是任何国内其他窑场都无法比拟的。北宋介休窑创烧的白地黑花,引发了晋、冀、豫此类装饰在金代的大流行。河津窑的剔花及书法的沉静典雅,在整个北方地区可能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是文人参与瓷业创造所达到的高度,是山西窑比其他窑更突出的一点。
元代霍州窑是北方地区最重要的一个白瓷窑场,而且也是唯一一个列入明初曹昭《格古要论》里的山西窑,“是真正在外界闯出名气的山西窑,市场也是最广阔的。”郭学雷介绍说,它的白瓷工艺独特,制作甚工,土骨细白,胎薄且轻,造型秀雅,代表了元代北方白瓷工艺的最高水平。山西琉璃,盛行于明代,是我国陶瓷史上的杰出成就之一,具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其恢弘的气势、绚丽的色彩、多变的造型、精湛的技艺,无不令人赞叹。
曾经的山西陶瓷成就如此突出,目前以及未来能否延续辉煌呢?对此,郭学雷有着清醒的认识,“山西陶瓷的未来,其实也是全国陶瓷的未来。陶瓷好不好,背后是文化养的,文化没高度,艺术是一定会走向没落的。现在处在一个低潮期,整体的文化氛围还需加强,尤其是产业领域的。未来一定是和文化有关的,文化繁荣,艺术一定繁荣。只有理解古人,了解古人,你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你不知道过去的美器是怎么来的,现在又如何知道怎么做美器?”
山西晚报记者 南丽江
1、展厅里,“陶冶三晋——山西古代陶瓷特展”几个字格外醒目。
2、一名参观者在仔细端详一件展品。
3、开展当天,郭学雷(左一)在山西博物院与观众交流。
4、白瓷珍珠地划花折枝花纹乾隆御题诗腰圆枕(金代,河津窑)。
5、三彩琉璃镂空龙凤纹熏炉(元)。
6、白瓷鲛人龙首提梁壶(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