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这是《春秋左传》记录的第一件大事,后来也被《古文观止》编为文选的首篇,时至今日,中学语文教材也选录了这篇文章,可见这段史实在春秋历史上之重要。不过,这件事发生在公元前722年,距离西周灭亡已经过了近50年。而郑庄公从击败共叔段开始,就迅速成了打败中原无敌手的春秋小霸。那么,郑国在“郑伯克段于鄢”之前经历了怎么样的历史,才能取得这样卓越的成就呢?
一、郑国初封于岐周
《史记·郑世家》为我们叙述了郑庄公即位前的郑国史。据《郑世家》记载,郑国的开国国君是周厉王的幼子友,周宣王二十二年(公元前806年)把弟弟友封于郑地建国,也就是郑国的第一任国君郑桓公;三十三年后,周幽王又将叔叔郑桓公任命为司徒。河洛之间的百姓对他非常爱戴和思念。又过了一年,因为幽王宠爱褒姒,宗周日益衰弱,诸侯、卿大夫纷纷背叛周王,谋划东迁避难。此时,郑桓公也询问太史伯:“我要怎么样才能死里逃生呢?”
太史伯说:“只有洛水以东、黄河以南才能定居啊!”郑桓公问:“为什么呢?”太史伯说:“那里靠近虢国和郐国,这两国国君贪婪好利,容易分割土地给您,您要住那边的话,百姓们都会支持您的!”郑桓公问:“我想到南边的长江流域住,如何呢?”太史伯说:“楚国的祖先祝融曾担任高辛氏火正,但后代却一直不兴旺,周室衰弱后楚国一定兴盛!”郑桓公又问:“那么西方如何呢?”太史伯说:“也不行啊,那里的百姓贪婪好利,难以久居!”
桓公接着问:“如果周王室衰弱,那么哪些国家会兴盛呢?”太史伯说:“大概是齐、秦、晋、楚四国吧!齐国是姜姓伯夷后代,曾辅佐尧掌管礼仪;秦国是嬴姓伯益后代,曾辅佐舜收服部落;楚国祖先亦有功业;周成王把唐国封给叔虞,那里是表里山河之地,他的晋国一定也能兴盛的!”桓公听完,决定将郑国迁徙到洛水东部,而虢郐两国果然献出十个城邑给桓公寄存财产;两年后(公元前771年),犬戎攻入镐京,周幽王与郑桓公都在骊山之下被杀死。
郑桓公去世后,由儿子掘突即位,是为郑武公。郑武公十年(公元前761年)娶申国公主武姜,十四生长子寤生,十七年生次子叔段。因为寤生是难产出生,而叔段却是顺产出生,所以武姜偏爱小儿子叔段,而讨厌大儿子寤生;请求改立叔段为继承人,武公不答应。郑武公二十七年(公元前744年)去世,寤生即位,是为大名鼎鼎的郑庄公,之后就有了《左传》里“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可见,《郑世家》中的这段早期郑国史,大部分篇幅都围绕一件事,就是郑桓公与太史伯关于“虢郐寄帑”的对话。这段对话并非太史公的原创,而是来自对《国语·郑语》的改编。但《郑语》原文与《郑世家》不完全一样,其中一些楚国的先君世系与褒姒的离奇身世的内容,被太史公予以删除;另外,《郑语》中郑桓公寄存的十邑,应该就是虢、郐以及附属的邬、弊、补、舟、依、[黑柔]、历、华八国部分地区,而并非虢、郐两国主动献上十个城邑。
但这段史料实在难以作为实录对待,前人多怀疑《郑语》并非郑国史书,而是战国人根据春秋时齐、秦、晋、楚四强代兴的形势去倒推的,其中又对楚国描写最详细并赞誉有加,甚至说“唯荆实有昭德,若周衰,其必兴矣”,所以极有可能是战国中前期的楚人之作。既然太史伯与郑桓公的对话存在疑问,那么郑桓公是否真存在“虢郐寄帑”的行为,东迁立国完全是通过用计谋来侵占他国的领地,其实也是可疑的。
在西周末年时,诸侯国还只是一个个城邑,即使中原地区也地广人稀。直到春秋末年,郑、宋两国之间仍有六块隙地存在。郑桓公东迁时,东方有大量没有开发的土地。《左传》中郑国大夫子产说“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证明新郑是桓公自己建设起来的。《公羊传》称:“古者郑国处于留,先郑伯有善于郐公者,通乎夫人以取其国,而迁郑焉,而野留。”那么桓公在迁郑之前大约住在留,而这个留可能本身就是郑的封地。
可以印证的是,春秋前期郑庄公与鲁隐公曾经交换过土地,郑国的祊地在鲁国附近,鲁国的许田又在郑国附近。这证明西周不少封国的土地比较分散,并非像后世一样集中于一个地区。郑国的祊地本来是用来祭祀泰山的,而鲁国的许田大概又是朝贡成周时用的。当然,这样的封地,比之军事化的诸侯不太一样。总体来说,郑国初封时的地盘可能包括岐周附近的郑与成周附近的留、泰山附近的祊,而留就是郑国东迁时的第一站。
当然,这十个国家最后都被郑国灭亡,所以《郑语》才倒果为因来编出这个故事。如果我们认为《郑语》《郑世家》的记载不可靠,那么郑国建国与东迁的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其他传世文献零碎记录了一些郑国史料,加上上世纪至今的一些出土文献,尤其是近年来热门的“清华简”研究,不但深化了我们对早期郑国史的认识,也厘清了传世文献的一些问题,但有些记载又存在模糊、矛盾之处,值得我们探讨。
二、郑桓公东迁新郑
关于东周郑国国都所在地,在今天河南省新郑市,没有疑问;但郑国初建的地方在哪里?据《汉书·地理志》和《史记·郑世家》索隐,这里是西汉京兆尹郑县,即今天陕西省渭南市华州区,这是最流行的郑国初封地说法。不过这个说法,却与一些史料记载矛盾。《世本》说“桓公居棫林,徙拾”,尽管《史记索隐》作者倾向棫林就是郑县、拾就是新郑,但并没有其它文献印证,相反《左传》等大量证据反映,棫林在泾水以西、今陕西凤翔南一带。
西周时期,凤翔一带为周人宗庙所在地——圣都岐周,在这里出土了大量西周贵族陪葬、窖藏的文物,今天宝鸡市还成立了一个西周青铜器博物院。那么郑桓公与其他贵族一样,分封在此也合情合理。而且,金文中多次出现“奠(郑)”这个地名,这里不但是周王经常居住的地方(“王才奠”);同时还居住了不少家族,比如姜姓的郑(“奠姜”)与郑虢氏、郑井氏,这表明西周的“奠”可能不是一个专属地名,而是某一类区域的统称。
我们知道,西周的地名很多来自商朝,包括整个文字系统的传承。那么,“奠”字当然很可能与商朝的“奠”有关。根据古文字学家裘锡圭先生的分析:“商王往往将被商人战败的国族或其它臣服国族的一部或全部,奠置在他所控制的地区内。这种人编称为奠,奠置他们的地方也可以称为奠。奠的分布是分散的,并不存在一个围绕在商都四郊之外的称为奠的地带。……除了上述这种奠的方式外,商王有时还将从事某种工作的人奠于某地。”
据此,我们可以知道西周“奠”的来由,其用法显然与商朝“奠”一脉相承。姜姓与虢、井氏都为周人旧族,故他们是各“奠”的统治者。那么郑桓公应该也是被封到这里一处叫“奠”的地方,因为桓公是新封,没有自己的氏,所以以郑为氏。那么《世本》说的“桓公居棫林”应该就是岐周附近的“奠”地了,而后来“徙拾”的“拾”则可能是“郐(会)”字之讹误,也有可能就是秦汉华县的所在地,所以才造成后来郑国始封华县的误会。
不过更为复杂的是,《水经注》引《竹书纪年》提到“晋文侯二年(公元前779年),同惠王子多父伐郐,克之。乃居郑父之丘,名之曰郑,是曰桓公”,“同惠”一般认为是“周厉”或“周宣”之误。但《汉书·地理志》注引臣瓒曰:幽王既败,二年(公元前769年)而灭会(郐),四年而灭虢,居于郑父之丘,是以为郑桓公。”臣瓒是晋朝人,看过原本的《竹书纪年》,但这两条记录又是矛盾的,方诗铭、王修龄先生认为晋文侯二年为十二年之误。
但李峰先生却认为《水经注》所引古本《竹书纪年》的“郐”系误记,他采信的是宋朝以后出现的今本《竹书纪年》说法:“(幽王二年)晋文侯同王子多父伐鄫,克之,乃居郑父之丘,是为郑桓公。”周幽王二年为公元前780年,此年王子多父因攻打鄫国有功,被册封于郑父之丘立郑国。这种说法圆融了古今《竹书纪年》,并且克服了臣瓒说法的漏洞。因为按臣瓒的意思,郑桓公是在灭郐、虢之后,居住在郑父之丘才建立郑国的。
当然,这样一来势必又造成其他矛盾。因为按照今本《竹书纪年》,郑国分封是在周幽王年间;但据《郑世家》,郑国分封是在周宣王年间。而且臣瓒的说法也似乎不是无中生有,他明确提到的郐国亡于公元前769年、虢国亡于公元前767年这两个时间点,也没有引起学者的争议。这里或许有一种可能,就是原本《竹书纪年》本身存在错误,作者在编写时就误认为新郑是郑桓公的初封地,所以才得出这样的错误说法。
那么,如果郑桓公灭郐是在西周灭亡后两年,不又与《郑世家》郑桓公死于犬戎之乱矛盾吗?实际上,郑桓公确实没有死于公元前771年,这里有多处文献可以印证。如前所述,《左传》中提到子产说,从前我们先君桓公与商人都出自周,共同合作经营这片土地居住,并且世代盟誓:你不要背叛我、我也不掠夺你,正因此才一直到了今天。这里的商人即是被封给桓公的商朝后裔,他们在周朝从事低贱的官商工作,这就是后世“商人”的由来。
其他文献也有郑桓公灭郐的传说。《韩非子·内储说下》说郑桓公先问清楚郐国的豪杰良臣,然后假装与他们有盟誓,说赏赐给谁郐国哪些官爵与良田,写在盟书埋在城外。郐国国君果然发现并且诛杀了他们,于是桓公趁机攻灭了郐国。《公羊传》说以前郑国处于留这个地方,郑伯与郐国国君关系好,于是趁机与郐夫人私通,里应外合取得了郐国,从而迁徙到了郑,而把留废弃了。《国语·周语》说郐仲夫人叫叔妘,与郐国国君同姓,因此不吉利。
《说苑·权谋》也有一段记载,说郑桓公东封于郑,当时住在宋国东边的旅舍。旅舍的老叟问:您要去哪里呢?桓公回答:我要封到郑国去。老叟说:我听说时机难得而易失,现在您睡得这么安稳,恐怕不是去就封的吧!桓公听说了,马上自己驾车,日夜不停终于十日到达郑国,当时就有釐何与他争地。不过这段史料与《史记·齐太公世家》记录高度雷同,《齐世家》说吕尚住在宋国东边旅舍,经人提醒后火速赶往齐国,正逢莱侯来争地。
另外,清华简《郑文公问太伯》也支持郑桓公灭郐的记录,郑国的太伯在叙述先君的事迹时,明确提到:“昔吾先君桓公后出自周,以车七乘、徒卅人,敷其腹心,奋其股肱,以协于庸偶;接胄被甲,擭戈盾以造勋。战于鱼丽,吾乃获函、訾。覆车袭沝,克郐朝食,汝容社之处,亦吾先君之力也。”总之,《郑世家》关于郑桓公亡于犬戎一说不可靠,其出处应该是《郑语》的“幽王八年而桓公为司徒,九年而王室始骚,十一年而毙”,但“毙”的应该是西周。
至于虢国的灭亡,《左传》中武姜曾要求把制封给叔段,郑庄公以虢叔死于此为由拒绝了。过去一般认为虢叔就是东虢最后一任国君,也就是《郑语》所谓的“虢叔恃势,郐仲恃险”,在郑桓公消灭郐国后两年灭亡。不过,清华简《良臣》却记载,郑桓公与周之遗老史伯、宦仲、虢叔、杜伯一起到达郑国。一般认为虢国有西虢(今陕西宝鸡)、东虢(今河南荥阳)与南虢(今河南三门峡)、北虢(今山西平陆)之分,那么与桓公同行的虢叔当出自西虢。
但这样又为郑国东迁布上了疑云,即东虢是否真实存在?如前所述,《竹书纪年》《韩非子》《公羊传》《说苑》和清华简《郑文公问太伯》中,均提到郑国灭郐一事,但均未提到郑国灭虢一事。郑国灭东虢最早就是《郑语》中提到,而最可信的《左传》中“虢叔”身份一旦被质疑,那么东虢存在的证据实际上就变成孤证。当然,清华简《良臣》记录多有讹误,比如把周武王时的召公和君奭误作两个人;但此处记载在今后研究中确实应该引起足够重视。
三、郑武夫人规孺子
郑桓公去世后,即位的是儿子郑武公。但郑武公即位并不顺利,据清华简《郑武夫人规孺子》,武姜对年幼的郑庄公说:当年你父亲陷于大难之中,在卫国居住过三年,连国家也不能回。如果不是这些好下属,三年没有领导人的国家,不就早乱得不像话了吗?郑武公居然在卫国待过三年,应与当时郑卫关系恶化有关。这段史料应该涉及一场重大事件,限于史料匮乏,无法获取更多信息。大概可以推测出的是,与两周之际“二王并立”事件有关。
“二王并立”也是《史记》未书写的一件重要事件,而由古本《竹书纪年》及清华简《系年》披露而出。大致说的是在西周灭亡后,周平王并非顺利东迁即位,而是经历了一个与周携王并立的过程。数十年后,晋文侯杀死周携王,才结束“二王并立”。按理说周平王弑君父为谋逆大罪,诸侯表示对他的支持应该会有一个过程。郑桓公应该较早拥护周平王,表现在为儿子娶申国公主武姜;而申国正是周平王的母国,与犬戎共同杀死周幽王的罪魁祸首。
在周平王即位之初,对其贡献最大的就是晋、郑两国,也就是《左传》说的“我周之东迁,晋郑是依”,并没有像《史记·秦本纪》《卫康叔世家》这样提到秦、卫的参与。卫国在成周地区地位颇高,“殷八师”就曾驻扎于卫国,两周之际的卫武公非常有名,甚至被一些文献认为就是“共和摄政”的共伯和。所以或许是郑桓公为了换取卫国支持,把儿子送到卫国做人质;也可能是郑武公即位前或者即位初,去卫国访问时一度被扣押。
《韩非子》记录了郑武公灭胡国(今河南漯河),说郑武公先把女儿嫁给胡国国君,之后问群臣自己可以讨伐哪个国家呢?大夫关其思说,可以攻打胡国。郑武公大怒,说胡国是兄弟之国,你为何要说攻打他们?胡国国君听说此事,以为郑国真的亲近自己,于是完全不设防备,之后郑国趁机袭灭胡国。作为对自己篡位支持的回报,平王也只能默许郑桓、郑武父子进行扩张。清华简《系年》说“郑武公亦正东方之诸侯”,成为天子卿士、诸侯之长。
公元前744年,郑武公去世,长子寤生即位,史称郑庄公。而武姜夫人并没有放弃拥立次子叔段即位的野心,清华简第六辑有一篇《郑武夫人规孺子》,提供了郑庄公即位至克段期间的一篇新史料,可以作为“郑伯克段于鄢”的前传去阅读。先秦史著名学者晁福林先生认为其“丰富了两周之际的历史记载,让我们从一个侧面、一个角度得以窥见周代国家大事决策程序及贵族民主体制的一些情况,让我们对早期郑国史有了更多地了解”。
首先就是前文介绍的,武姜对年幼的郑庄公说,你父亲当年在卫国居住三年,都是依靠下属大臣来治国的事。之后接着又说:“你父亲不管在卫国还是在郑国,国家不都是靠他们谋划的吗?现在你父亲去世了,那么你也不需要参政,就让大夫们一起治国吧!你母亲我也就管理好后宫而已,朝堂之内事情我不会过问。我不会因为娘家人来影响他们执政,但你也不要因为宠臣去干扰他们办事吧。”庄公对此表示沉默。
武姜夫人又说:“你就好好向大夫们请教学习吧!如果这三年他们干得好呢,你就能得到一大批良臣来抵御敌人,由此能做一个好国君;如果他们干得不好,他们的罪过就足以昭告天下。你也别担心,你完全可以向先君在天之灵祷告,来保佑国家啊!”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表面来看,是希望儿子庄公与卿大夫共同治国,而且还保证自己绝不干政。但结合后来的故事看,如果庄公真的放弃强化君权,那么武姜就可以见缝插针,为叔段攫取更多资源。
据《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庄公即位时才14岁,年幼的他无法拒绝母亲,只能答应这个要求,把政事交给大臣集体处理。很快,一年就过去了,郑庄公仍然未对国事作出任何指示。大臣边父急了,对庄公说:“君上您什么事都不发言,就让我们几个小臣为国做事,我们真的是诚惶诚恐啊!这样下去,不会让我们既为罪臣,又有辱先君吗?我们不过只是先君提拔辅佐您的人啊!”边父他们当然也意识到后宫斗争激流汹涌,说不定自己就成为牺牲品。
而庄公却平静地拒绝了,他说:“并不是这样的!你们都是先君所遵从的人,因为先君知道你们没有贰心,所以才肯把国家交付给你们。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谁能让先君在大难中振兴呢?现在虽然你们都表示希望我有所作为,也许我能尽力而为吧!但不应该还为先君守丧吗?庄公的意思很明显,寡人还是得遵从母意,所以你们还得继续干着。庄公对权力表现的极度平静,让武姜松了口气。之后就是著名的“郑伯克段于鄢”记载,本文不再赘述。
以上,笔者根据传世文献《左传》《公羊传》《国语》《竹书纪年》《韩非子》《说苑》以及出土文献西周金文与清华简《系年》《良臣》《郑武夫人规孺子》《郑文公问太伯》等篇,大致还原了一篇郑国早期史。笔者认为,郑桓公为周厉王子,于周宣王时封于岐周一带的郑,并在周幽王时谋划东迁,于“二王并立”时支持周平王,并攻灭郐国迁都新郑;之后郑武公在平王东迁时立下大功,取得周平王卿士的职位,并攻灭胡国迅速扩张。
可以发现,“郑庄小霸”局面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了郑桓公、郑武公、郑庄公三代人的努力。其中桓公、武公在扩张时或多或少都用了诈术,后来郑庄公能在诸侯之前纵横捭阖、游刃有余,当然也有来自父祖的影响;最直接的就是从父亲这继承了周天子的卿士,利用天子的余威,在春秋初期崭露头角。今天河南荥阳的成功广场还有桓公祖孙三代的“郑氏三公像”,郑国的建立和发展都来源于他们,也是整个郑国历史最荣耀的时刻。
参考文献:
晁福林:《谈清华简〈郑武夫人规孺子〉的史料价值》[J],《史学史研究》,2017年第3期。
陈颖飞:《清华简〈良臣〉散宜生与西周金文中的散氏》[A],载《出土文献》(第九辑)[C],北京:中西书局,2016年。
程浩:《从“逃死”到“扞艰”:新史料所见两周之际的郑国》[J],《历史教学问题》,2018年第4期。
李峰:《西周金文中的郑地和郑国东迁》[J],《文物》,2006年第9期。
刘光:《清华简〈郑文公问太伯〉所见郑国初年史事研究》[J],《山西档案》,2016年第6期。
马楠:《清华简〈郑文公问太伯〉与郑国早期史事》[J],《文物》,2016年第3期。
庞小霞:《西周井(邢)氏居邑与商周郑地》[J],《考古与文物》,2014年第3期。
邱锋:《论〈国语·郑语〉产生的地域和时代》[J],《甘肃社会科学》,2007年第2期。
裘锡圭:《说殷墟卜辞的”奠”——试论商人处置服属者的一种方法》[C],载《裘锡圭学术文集·古代历史、思想、民俗卷》[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
张以仁:《春秋史论集》[M],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0年。
作者林屋公子,文史作家,主攻先秦秦汉史、神话妖怪学。系今日头条、悟空问答、百度百科ta说签约作者,澎湃历史、网易历史、全历史专栏作者,出版有《先秦古国志》《先秦古国志之吴越春秋》《山海经全画集》《魅影:中国古代神灵志异图鉴》实体书四种,作品散见于《国家人文历史》《北京晚报》《同舟共进》等报刊杂志及自媒体。感谢阅读,欢迎关注!
从郑国分封到郑伯克段:周代郑国早期历史新论
林屋公子
“郑伯克段于鄢”是《春秋左传》记录的第一件大事,后来也被《古文观止》编为文选的首篇,时至今日,中学语文教材也选录了这篇文章,可见这段史实在春秋 历史 上之重要。不过,这件事发生在公元前722年,距离西周灭亡已经过了近50年。而郑庄公从击败共叔段开始,就迅速成为打败中原无敌手的春秋小霸。那么,郑国在“郑伯克段于鄢”之前经历了怎么样的 历史 ,才能取得这样卓越的成就呢?
《左传》
郑国初封于岐周
《史记·郑世家》为我们叙述了郑庄公即位前的郑国史。据《郑世家》记载,郑国的开国国君是周厉王的幼子友,周宣王于二十二年(公元前806年)把弟弟友封于郑地建国,也就是郑国的第一任国君郑桓公;三十三年后,周幽王又将叔叔郑桓公任命为司徒,河洛之间的百姓对他非常爱戴和思念。又过了一年,因为幽王宠爱褒姒,宗周日益衰弱,诸侯、卿大夫纷纷背叛周王,谋划东迁避难。此时,郑桓公也询问太史伯:“我要怎么样才能死里逃生呢?”
太史伯说:“只有洛水以东、黄河以南才能定居啊!”郑桓公问:“为什么呢?”太史伯说:“那里靠近虢国和郐国,这两国国君贪婪好利,容易分割土地给您,您要住那边的话,百姓们都会支持您的!”郑桓公问:“我想到南边的长江流域住,如何呢?”太史伯说:“楚国的祖先祝融曾担任高辛氏火正,但后代却一直不兴旺,周室衰弱后楚国一定兴盛!”郑桓公又问:“那么西方如何呢?”太史伯说:“也不行啊,那里的百姓贪婪好利,难以久居!”
桓公接着问:“如果周王室衰弱,那么哪些国家会兴盛呢?”太史伯说:“大概是齐、秦、晋、楚四国吧!齐国是姜姓伯夷后代,曾辅佐尧掌管礼仪;秦国是嬴姓伯益后代,曾辅佐舜收服部落;楚国祖先亦有功业;周成王把唐国封给叔虞,那里是表里山河之地,他的晋国一定也能兴盛的!”桓公听完,决定将郑国迁徙到洛水东部,而虢郐两国果然献出十个城邑给桓公寄存财产;两年后(公元前771年),犬戎攻入镐京,周幽王与郑桓公都在骊山之下被杀死。
郑桓公去世后,由儿子掘突即位,是为郑武公。郑武公十年(公元前761年)娶申国公主武姜,十四年生长子寤生,十七年生次子叔段。因为寤生是难产出生,而叔段却是顺产出生,所以武姜偏爱小儿子叔段,而讨厌大儿子寤生;请求改立叔段为继承人,武公不答应。郑武公二十七年(公元前744年)去世,寤生即位,是为大名鼎鼎的郑庄公,之后就有了《左传》里“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但这段史料实在难以作为实录对待,前人多怀疑《郑语》并非郑国史书,而是战国人根据春秋时齐、秦、晋、楚四强代兴的形势去倒推的,其中又对楚国描写最详细并赞誉有加,甚至说“唯荆实有昭德,若周衰,其必兴矣”,所以极有可能是战国中前期的楚人之作。既然太史伯与郑桓公的对话存在疑问,那么郑桓公是否真存在“虢郐寄帑”的行为,东迁立国完全是通过用计谋来侵占他国的领地,其实也是可疑的。
在西周末年时,诸侯国还只是一个个城邑,即使中原地区也地广人稀。直到春秋末年,郑、宋两国之间仍有六块隙地存在。郑桓公东迁时,东方有大量没有开发的土地。《左传》中郑国大夫子产说,“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证明新郑是桓公自己建设起来的。《公羊传》称:“古者郑国处于留,先郑伯有善于郐公者,通乎夫人以取其国,而迁郑焉,而野留。”那么桓公在迁郑之前大约住在留,而这个留可能本身就是郑的封地。
新郑郑国车马坑
可以印证的是,春秋前期郑庄公与鲁隐公曾经交换过土地,郑国的祊地在鲁国附近,鲁国的许田又在郑国附近。这证明西周不少封国的土地比较分散,并非像后世一样集中于一个地区。郑国的祊地本来是用来祭祀泰山的,而鲁国的许田大概又是朝贡成周时用的。当然,这样的封地,比之军事化的诸侯不太一样。总体来说,郑国初封时的地盘可能包括岐周附近的郑与成周附近的留、泰山附近的祊,而留就是郑国东迁时的第一站。
还有一个问题是郑桓公的身份。传世史料说郑桓公是周厉王子无异议,但清人雷学淇、近人陈槃提出郑桓公应是周宣王子。雷学淇指出,《左传》“郑有厉宣之亲”和《国语》“郑出自宣王”等为郑桓公是宣王子的证据,《吕氏春秋》“微召公虎而绝无后嗣”是说厉王只有宣王一个儿子。但《左传》的记录完全可以释为厉王之子、宣王所封,而且《左传》明确说“宋祖帝乙,郑祖厉王”,既然宋国始祖微子是帝乙之子,那么郑国始祖桓公自然也是厉王之子。
当然,这十个国家最后都被郑国灭亡,所以《郑语》才倒果为因来编出这个故事。如果我们认为《郑语》《郑世家》的记载不可靠,那么郑国建国与东迁的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其他传世文献零碎记录了一些郑国史料,加上上世纪至今的一些出土文献,尤其是近年来热门的“清华简”研究,不但深化了我们对早期郑国史的认识,也厘清了传世文献的一些问题,但有些记载又存在模糊、矛盾之处,值得我们探讨。
清华简
郑桓公东迁新郑
关于东周郑国国都所在地,在今天河南省新郑市,没有疑问;但郑国初建的地方在哪里?据《汉书·地理志》和《史记·郑世家》索隐,西汉京兆尹郑县,即今天陕西省渭南市华州区,是最流行的郑国初封地说法。不过这个说法,却与一些史料记载矛盾。《世本》说“桓公居棫林,徙拾”,尽管《史记索隐》作者倾向棫林就是郑县、拾就是新郑,但并没有其他文献印证,相反《左传》等大量证据反映,棫林在泾水以西、今陕西凤翔南一带。
西周时期,凤翔一带为周人宗庙所在地——圣都岐周,在这里出土了大量西周贵族陪葬、窖藏的文物,今天宝鸡市还成立了一个西周青铜器博物馆。那么郑桓公与其他贵族一样,分封在此也合情合理。而且,金文中多次出现“奠(郑)”这个地名,这里不但是周王经常居住的地方(“王才奠”);同时还居住了不少家族,比如姜姓的郑(“奠姜”)与郑虢氏、郑井氏,这表明西周的“奠”可能不是一个专属地名,而是某一类区域的统称。
西周成周附近地图
我们知道,西周的地名很多来自商朝,包括整个文字系统的传承。那么,“奠”字当然很可能与商朝的“奠”有关。根据古文字学家裘锡圭先生的分析:“商王往往将被商人战败的国族或其他臣服国族的一部或全部,奠置在他所控制的地区内。这种人编称为奠,奠置他们的地方也可以称为奠。奠的分布是分散的,并不存在一个围绕在商都四郊之外的称为奠的地带。……除了上述这种奠的方式外,商王有时还将从事某种工作的人奠于某地。”
据此,我们可以知道西周“奠”的来由,其用法显然与商朝“奠”一脉相承。姜姓与虢、井氏都为周人旧族,故他们是各“奠”的统治者。那么郑桓公应该也是被封到这里一处叫“奠”的地方,因为桓公是新封,没有自己的氏,所以以郑为氏。那么《世本》说的“桓公居棫林”应该就是岐周附近的“奠”地了,而后来“徙拾”的“拾”则可能是“郐(会)”字之讹误,也有可能就是秦汉华县的所在地,所以才造成后来郑国始封华县的误会。
不过更为复杂的是,《水经注》引《竹书纪年》提到“晋文侯二年(公元前779年),同惠王子多父伐郐,克之。乃居郑父之丘,名之曰郑,是曰桓公”,“同惠”一般认为是“周厉”或“周宣”之误。但《汉书·地理志》注引臣瓒曰:“幽王既败,二年(公元前769年)而灭会(郐),四年而灭虢,居于郑父之丘,是以为郑桓公。”臣瓒是晋朝人,看过原本的《竹书纪年》,但这两条记录又是矛盾的,方诗铭、王修龄先生认为晋文侯二年为十二年之误。
但李峰先生却认为《水经注》所引古本《竹书纪年》的“郐”系误记,他采信的是宋朝以后出现的今本《竹书纪年》说法:“(幽王二年)晋文侯同王子多父伐鄫,克之,乃居郑父之丘,是为郑桓公。”周幽王二年为公元前780年,此年王子多父因攻打鄫国有功,被册封于郑父之丘立郑国。这种说法圆融了古今《竹书纪年》,并且克服了臣瓒说法的漏洞。因为按臣瓒的意思,郑桓公是在灭郐、虢之后,居住在郑父之丘才建立郑国的。
当然,这样一来势必又造成其他矛盾。因为按照今本《竹书纪年》,郑国分封是在周幽王年间;但据《郑世家》,郑国分封是在周宣王年间。而且臣瓒的说法也似乎不是无中生有,他明确提到的郐国亡于公元前769年、虢国亡于公元前767年这两个时间点,也没有引起学者的争议。这里或许有一种可能,就是原本《竹书纪年》本身存在错误,作者在编写时就误认为新郑是郑桓公的初封地,所以才得出这样的错误说法。
新密郐国故城遗址
那么,如果郑桓公灭郐是在西周灭亡后两年,不又与《郑世家》郑桓公死于犬戎之乱矛盾吗?实际上,郑桓公确实没有死于公元前771年,这里有多处文献可以印证。如前所述,《左传》中提到子产说,从前我们先君桓公与商人都出自周,共同合作经营这片土地居住,并且世代盟誓:你不要背叛我、我也不掠夺你,正因此才一直到了今天。这里的商人即是被封给桓公的商朝后裔,他们在周朝从事低贱的官商工作,这就是后世“商人”的由来。
其他文献也有郑桓公灭郐的传说。《韩非子·内储说下》说郑桓公先问清楚郐国的豪杰良臣,然后假装与他们有盟誓,说赏赐给谁郐国哪些官爵与良田,写在盟书埋在城外。郐国国君果然发现并且诛杀了他们,于是桓公趁机攻灭了郐国。《公羊传》说以前郑国处于留这个地方,郑伯与郐国国君关系好,于是趁机与郐夫人私通,里应外合取得了郐国,从而迁徙到了郑,而把留废弃了。《国语·周语》说郐仲夫人叫叔妘,与郐国国君同姓,因此不吉利。
《说苑·权谋》也有一段记载,说郑桓公东封于郑,当时住在宋国东边的旅舍。旅舍的老叟问:您要去哪里呢?桓公回答:我要封到郑国去。老叟说:我听说时机难得而易失,现在您睡得这么安稳,恐怕不是去就封的吧!桓公听说了,马上自己驾车,日夜不停终于十日到达郑国,当时就有釐何与他争地。不过这段史料与《史记·齐太公世家》记录高度雷同,《齐世家》说吕尚住在宋国东边旅舍,经人提醒后火速赶往齐国,正逢莱侯来争地。
另外,清华简《郑文公问太伯》也支持郑桓公灭郐的记录,郑国的太伯在叙述先君的事迹时,明确提到:“昔吾先君桓公后出自周,以车七乘、徒卅人,敷其腹心,奋其股肱,以协于庸偶;接胄被甲,擭戈盾以造勋。战于鱼丽,吾乃获函、訾。覆车袭沝,克郐朝食,汝容社之处,亦吾先君之力也。”总之,《郑世家》关于郑桓公亡于犬戎一说不可靠,其出处应该是《郑语》的“幽王八年而桓公为司徒,九年而王室始骚,十一年而毙”,但“毙”的应该是西周。
至于虢国的灭亡,《左传》中武姜曾要求把制封给叔段,郑庄公以虢叔死于此为由拒绝了。过去一般认为虢叔就是东虢最后一任国君,也就是《郑语》所谓的“虢叔恃势,郐仲恃险”,在郑桓公消灭郐国后两年灭亡。不过,清华简《良臣》却记载,郑桓公与周之遗老史伯、宦仲、虢叔、杜伯一起到达郑国。一般认为虢国有西虢(今陕西宝鸡)、东虢(今河南荥阳)与南虢(今河南三门峡)、北虢(今山西平陆)之分,那么与桓公同行的虢叔当出自西虢。
但这样又为郑国东迁布上了疑云,即东虢是否真实存在?如前所述,《竹书纪年》《韩非子》《公羊传》《说苑》和清华简《郑文公问太伯》中,均提到郑国灭郐一事,但均未提到郑国灭虢一事。郑国灭东虢最早就是《郑语》中提到,而最可信的《左传》中“虢叔”身份一旦被质疑,那么东虢存在的证据实际上就变成孤证。当然,清华简《良臣》记录多有讹误,比如把周武王时的召公和君奭误作两个人;但此处记载在今后研究中确实应该引起足够重视。
郑武夫人规孺子
郑桓公去世后,即位的是儿子郑武公。但郑武公即位并不顺利,据清华简《郑武夫人规孺子》,武姜对年幼的郑庄公说:当年你父亲陷于大难之中,在卫国居住过三年,连国家也不能回。如果不是这些好下属,三年没有领导人的国家,不就早乱得不像话了吗?郑武公居然在卫国待过三年,应与当时郑卫关系恶化有关。这段史料应该涉及一场重大事件,限于史料匮乏,无法获取更多信息。大概可以推测出的是,与两周之际“二王并立”事件有关。
“二王并立”也是《史记》未书写的一件重要事件,而由古本《竹书纪年》及清华简《系年》披露而出。大致说的是在西周灭亡后,周平王并非顺利东迁即位,而是经历了一个与周携王并立的过程。数十年后,晋文侯杀死周携王,才结束“二王并立”。按理说周平王弑君父为谋逆大罪,诸侯表示对他的支持应该会有一个过程。郑桓公应该较早拥护周平王,表现在为儿子娶申国公主武姜;而申国正是周平王的母国、与犬戎共同杀死周幽王的罪魁祸首。
在周平王即位之初,对其贡献最大的就是晋、郑两国,也就是《左传》说的“我周之东迁,晋郑是依”,并没有像《史记·秦本纪》《卫康叔世家》这样提到秦、卫的参与。卫国在成周地区地位颇高,“殷八师”就曾驻扎于卫国,两周之际的卫武公非常有名,甚至被一些文献认为就是“共和摄政”的共伯和。所以或许是郑桓公为了换取卫国支持,把儿子送到卫国做人质;也可能是郑武公即位前或者即位初,去卫国访问时一度被扣押。
《韩非子》记录了郑武公灭胡国(今河南漯河),说郑武公先把女儿嫁给胡国国君,之后问群臣自己可以讨伐哪个国家呢?大夫关其思说,可以攻打胡国。郑武公大怒,说胡国是兄弟之国,你为何要说攻打他们?胡国国君听说此事,以为郑国真的亲近自己,于是完全不设防备,之后郑国趁机袭灭胡国。作为对自己篡位支持的回报,平王也只能默许郑桓、郑武父子进行扩张。清华简《系年》说“郑武公亦正东方之诸侯”,成为天子卿士、诸侯之长。
公元前744年,郑武公去世,长子寤生即位,史称郑庄公。而武姜夫人并没有放弃拥立次子叔段即位的野心,清华简第六辑有一篇《郑武夫人规孺子》,提供了郑庄公即位至克段期间的一篇新史料,可以作为“郑伯克段于鄢”的前传去阅读。先秦史著名学者晁福林先生认为其“丰富了两周之际的 历史 记载,让我们从一个侧面、一个角度得以窥见周代国家大事决策程序及贵族民主体制的一些情况,让我们对早期郑国史有了更多地了解”。
首先就是前文介绍的,武姜对年幼的郑庄公说,你父亲当年在卫国居住三年,都是依靠下属大臣来治国的事。之后接着又说:“你父亲不管在卫国还是在郑国,国家不都是靠他们谋划的吗?现在你父亲去世了,那么你也不需要参政,就让大夫们一起治国吧!你母亲我也就管理好后宫而已,朝堂之内事情我不会过问。我不会因为娘家人来影响他们执政,但你也不要因为宠臣去干扰他们办事吧。”庄公对此表示沉默。
武姜夫人又说:“你就好好向大夫们请教学习吧!如果这三年他们干得好呢,你就能得到一大批良臣来抵御敌人,由此能做一个好国君;如果他们干得不好,他们的罪过就足以昭告天下。你也别担心,你完全可以向先君在天之灵祷告,来保佑国家啊!”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表面来看,是希望儿子庄公与卿大夫共同治国,而且还保证自己绝不干政。但结合后来的故事看,如果庄公真的放弃强化君权,那么武姜就可以见缝插针,为叔段攫取更多资源。
据《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庄公即位时才14岁,年幼的他无法拒绝母亲,只能答应这个要求,把政事交给大臣集体处理。很快,一年就过去了,郑庄公仍然未对国事作出任何指示。大臣边父急了,对庄公说:“君上您什么事都不发言,就让我们几个小臣为国做事,我们真的是诚惶诚恐啊!这样下去,不会让我们既为罪臣,又有辱先君吗?我们不过只是先君提拔辅佐您的人啊!”边父他们当然也意识到后宫斗争激流汹涌,说不定自己就成为牺牲品。
而庄公却平静地拒绝了,他说:“并不是这样的!你们都是先君所遵从的人,因为先君知道你们没有贰心,所以才肯把国家交付给你们。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谁能让先君在大难中振兴呢?现在虽然你们都表示希望我有所作为,也许我能尽力而为吧!但不应该还为先君守丧吗?庄公的意思很明显,寡人还是得遵从母意,所以你们还得继续干着。”庄公对权力表现的极度平静,让武姜松了口气。之后就是著名的“郑伯克段于鄢”记载,本文不再赘述。
以上,笔者根据传世文献《左传》《公羊传》《国语》《竹书纪年》《韩非子》《说苑》以及出土文献西周金文与清华简《系年》《良臣》《郑武夫人规孺子》《郑文公问太伯》等篇,大致还原了一篇郑国早期史。笔者认为,郑桓公为周厉王子,于周宣王时封于岐周一带的郑,并在周幽王时谋划东迁,于“二王并立”时支持周平王,并攻灭郐国迁都新郑;之后郑武公在平王东迁时立下大功,取得周平王卿士的职位,并攻灭胡国迅速扩张。
可以发现,“郑庄小霸”局面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了郑桓公、郑武公、郑庄公三代人的努力。其中桓公、武公在扩张时或多或少都用了诈术,后来郑庄公能在诸侯之前纵横捭阖、游刃有余,当然也有来自父祖的影响;最直接的就是从父亲这继承了周天子的卿士,利用天子的余威,在春秋初期崭露头角。今天河南荥阳的成功广场还有桓公祖孙三代的“郑氏三公像”,郑国的建立和发展都来源于他们,也是整个郑国 历史 最荣耀的时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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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以仁:《春秋史论集》,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0年。
校对:徐亦嘉
《郑伯克段于焉》原文及翻译
郑伯克段于鄢
左丘明 〔春秋〕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前743年),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他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前722年5月23日),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作战地图
绿色路线为史书记载的共叔段败退路线
红色路线为实际可能的败退路线
译文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当初,郑武公从申国娶了一位夫人,名叫武姜,生下庄公和共叔段兄弟二人。庄公生时难产,姜氏受到惊吓,所以给他起名叫寤生。姜氏便不喜欢他,而偏爱共叔段,总想立共叔段做世子,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一直不肯答应。
及庄公即位(前743年),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他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后来庄公即位做了国君,武姜就请求把制邑封给共叔段。庄公说:“制是个险要的城邑,从前虢叔曾在那里丧命,封给共叔不大妥当;其他地方,可以唯命是从。”姜氏于是要求京邑,庄公同意共叔住在那里。人们称他为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大夫祭仲说:“一般都邑的城墙如果超过三百丈,就会成为国家的祸患。先王的制度规定,大城不得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五分之一,小城不得超过九分之一。现在京城超过规定,不合制度,将来恐怕对你不利。”庄公说:“姜氏要这样做,我又能怎样躲开这场祸患呢!”祭仲说:“姜氏哪里会有满足的时候!不如及早处置,别让祸根滋长蔓延。一旦蔓延起来,可就难对付了。蔓草尚且难以除掉,何况您那受宠的弟弟呢!”庄公说:“坏事做多了,必然自取灭亡。您且等着瞧吧!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不久,太叔又命令西部和北部边境地区也听从于自己管辖。公子吕对庄公说:“国家不能容忍这种两属的情况,您究竟打算怎么办吧?若是想把君位让给太叔,就请允许我去侍奉他;若是不想交给他,那就请您赶紧除掉他,不要让百姓产生疑心。”庄公还是说:“不用这样做,他会自找倒霉的。”后来大叔又进一步把两属的地方公开划归自己管辖,一直扩展到廪延一带。公子吕又对庄公说:“现在该动手了。土地扩大,就能控制更多的人力。”庄公说:“对国君不尽义,对兄长不亲昵,土地越多,崩溃得越彻底。”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前722年5月23日),大叔出奔共。
太叔修治城郭,集结兵力,整治装备武器,征调士卒和战车,准备要偷袭郑都。姜氏也做好了打开城门作内应的准备。庄公了解到他们约定的日期,就说:“现在可以出击了!”他命令公子吕统率二百辆战车去攻打京城。京城人背叛了大叔,大叔只好逃到鄢邑。郑伯又亲率军队攻打鄢邑。五月辛丑这一天(前722年5月23日),大叔逃出郑国,投奔到共国。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春秋》上说:“郑伯克段于鄢。意思是说,共叔段不讲孝悌之道,所以不称“弟”;如同两国的国君在交战,所以用了“克”字;称庄公为“郑伯”,是讥刺他对弟弟不加管教。赶走共叔段是出于郑庄公的本意,不写共叔段自动出奔,是史官下笔有为难之处。
遂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
公就把姜氏安置在边远的城颍,并对她发誓说:“不到黄泉之下,决不再见面了。”可是,不久他又后悔了。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当时颍考叔正在颍谷一带做掌管疆界事务的官,他听说此事以后,便借贡献礼物的时机来见庄公。庄公赐给他食物,颍考叔吃的时候,故意把肉挑出来放在一边。庄公便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回答说:“小人家里有老母,总是吃自己带回去的食物,还从来没吃过您的东西,请允许我把这些食物带给她吃吧。”庄公说:“你有母亲可以孝敬,我却偏偏没有啊!”颍考叔便说:“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庄公把此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并且说自己已经感到后悔。颍考叔回答说:“您何必在这件事上发愁呢!如果挖掘土地,直到见了泉水,然后你们就在地道里相见,又有谁能说不是在黄泉下相见的呢?”庄公按照他的话去做了。庄公进入地道里赋诗说:“大地道里面啊,那是很快乐的!”姜氏出来也赋诗说:“大地道外面啊,那是很舒畅的!”于是母子和好,仍然和当初一样。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君子说:颍考叔的孝行真纯正呀!他不仅尊敬自己的母亲,而且还影响到庄公。《诗经》上说:“孝子行孝道,没有亏缺,上天就永远赐给你们福禄。”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注释
1、初:当初,这是回述往事时的常用说法。
2、郑武公:名掘突,郑桓公的儿子,郑国第二代君主。前770-744年在位。
3、娶于申:从申国娶妻。申,春秋时国名,姜姓,河南省南阳市北。
4、曰武姜:叫武姜。郑武公之妻,“姜”是她娘家的姓,“武”是她丈夫武公的谥号。
5、庄公:姬姓,郑氏,名寤生,周代郑国第三位国君(前743年-前701年在位)。
6、共(gōng)叔段:郑庄公的弟弟,名段。他在兄弟之中年岁小,因此称“叔段”。共,国名,在河南辉县,庄公的弟弟曾逃亡到这里,故称共叔段。
7、寤(wù)生:难产的一种,胎儿的脚先生出来。寤,通“牾”,逆,倒着。
8、惊:使姜氏受到惊吓。
9、遂恶(wù)之:因此厌恶他。
10、亟(qì)请于武公:屡次向武公请求。亟,屡次。
11、公弗许:武公不答应她。
12、及庄公即位:到了庄公做国君的时候。
13、制:地名,即虎牢,河南省荥(xíng)阳县西北。
14、岩邑:险要的城镇。岩,险要。邑,人所聚居的地方。
15、虢(guó)叔死焉:东虢国的国君死在那里。虢,指东虢,古国名,为郑国所灭。焉,介词兼指示代词相当于“于是”“于此”。
16、他邑唯命:别的地方,听从您的吩咐。
17、京:地名,河南省荥阳县东南。
18、谓之京城大(tài)叔:京地百姓称共叔段为京城太叔。大,同“太”。
19、祭(zhài)仲:郑国的大夫。祭:特殊读音。
20、都城过百雉(zhì):都邑的城墙超过了300丈。都:《左传·庄公二十八年》“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指次于国都而高于一般邑等级的城市。 雉:古代城墙长一丈,宽一丈,高一丈为一堵,三堵为一雉,即长三丈。
21、国之害也:国家的祸害。
22、先王:前代君王。
23、大都不过参(sān)国之一:大城市的城墙不超过国都城墙的三分之一,参,同“三”。
24、中五之一:中等城市城墙不超过国都城墙的五分之一。“五分国之一”的省略。
25、小九之一:小城市的城墙不超过国都城墙的九分之一。“九分国之一”的省略。
26、不度:不合法度。
27、非制也:不是先王定下的制度。
28、不堪:受不了,控制不住的意思。
29、焉辟害:哪里能逃避祸害。辟,“避”的古字。
30、何厌之有:有何厌。有什么满足。
31、为之所:给他重新安排个地方。
32、无使滋(zī)蔓(màn):不要让他滋长蔓延,“无”通“毋”(wú)。
33、图:除掉。
34、犹:尚且。
35、况:何况。
36、多行不义,必自毙:多做不义的事,必定自己垮台。毙,本义倒下去、垮台。汉以后才有“死”义。
37、姑:姑且,暂且。
38、既而:固定词组,不久。
39、命西鄙北鄙(bǐ)贰于己:命令原属庄公的西部和北部的边境城邑同时也臣属于自己。 鄙:边 邑也,从邑,啚声,边境上的城邑。贰:两属。
40、公子吕:郑国大夫。
41、堪:承受。
42、若之何:固定结构,对它怎么办?之,指“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这件事。
43、欲与大(tài)叔:如果想把国家交给共叔段。与,给予。
44、臣请事之:那么我请求去侍奉他。事,动词,侍奉。
45、生民心:使动,使民生二心。
46、无庸:不用。“庸”、“用”通用,一般出现于否定式。
47、将自及:将自己赶上灾难。
48、收贰以为己:把两属的地方收为自己的领邑。贰,指原来贰属的西鄙北鄙。 以为,“以之为”的省略。
49、廪(lǐn)延:地名,河南省延津县北。
50、厚将得众:势力雄厚,就能得到更多的百姓。众,指百姓。
51、不义,不暱(nì),厚将崩:共叔段对君不义,百姓就对他不亲,势力再雄厚,将要崩溃。 暱:同昵,亲近。
52、完聚:修治城郭,聚集百姓。完,修葺。
53、缮甲兵:修整作战用的甲衣和兵器。缮,修理。甲,铠甲。兵,兵器。
54、具卒乘(shènɡ):准备步兵和兵车。具,准备。卒,步兵。乘,四匹马拉的战车。
55、袭:偷袭。行军不用钟鼓。本是贬义,后逐渐转为中性词。
56、夫人将启之:武姜将要为共叔段作内应。夫人,指武姜。启之,给段开城门,即作内应。
57、公闻其期:庄公听说了偷袭的日期。
58、帅车二百乘 :率领二百辆战车。帅,率领。古代每辆战车配备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二百乘,共甲士六百人,步卒一万四千四百人。
59、叛:背叛。
60、入:逃入。
61、公伐诸鄢:庄公攻打共叔段在鄢邑。
62、辛丑:干支纪日。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二者相配,用以纪日,汉以后亦用以纪年。即二十三日。
63、出奔共:出逃到共国避难。奔,逃亡。
64、不弟:不守为弟之道。与“父不父,子不子用法相同。”《春秋》记载道:“郑伯克段于鄢。”意思是说共叔段不遵守做弟弟的本分。
65、如二君,故曰克:兄弟俩如同两个国君一样争斗,所以用“克”字;克,战胜。
66、称郑伯,讽失教也:称庄公为“郑伯”,是讥讽他对弟弟失教。讥,讽剌。失教,庄公本有教弟之责而未教。
67、谓之郑志:赶走共叔段是出于郑庄公的本意。志,意愿。
68、不言出奔,难之也:不写共叔段自动出奔,是史官下笔有为难之处。
69、寘:“置”的通用字。放置,放逐。
70、誓之:为动,对她发誓。
71、黄泉:地下的泉水,喻墓穴,指死后。
72、悔之:为动,对这事后悔 。
73、颍考叔:郑国大夫,执掌颍谷(今河南登封西)。
74、封人:管理边界的地方长官。 封:聚土培植树木。古代国境以树(沟)为界,故为边界标志。
75、有献:有进献的东西。
76、赐之食:赏给他吃的。双宾语。
77、食舍肉:吃的时候把肉放置一边不吃。
78、尝:吃过。
79、羹:带汁的肉。《尔雅·释器》:“肉谓之羹。”
80、遗(wèi)之:赠送给她。
81、繄(yī)我独无:我却单单没有啊!繄,句首语气助词,不译 。
82、敢问何谓也:冒昧地问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敢,表敬副词,冒昧。
83、故:原故,原因和对姜氏的誓言。
84、悔:后悔的心情。
85、何患焉:您在这件事上忧虑什么呢?焉:语气词 [2] 。
86、阙:通“掘”,挖。
87、隧而相见:挖个地道,在那里见面。隧,隧道,这里用作动词,指挖隧道。
88、其谁曰不然:那谁能说不是这样(不是跟誓词相合)呢?其,语气助词,加强反问的语气。然,代词,代庄公对姜氏发的誓言。
89、赋:赋诗,孔颖达疏:“谓自作诗也。”
90、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走进隧道里,欢乐真无比。
91、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走出隧道外,心情多欢快。
92、遂为母子如初:从此作为母亲和儿子像当初一样。
93、君子:道德高尚的人。
94、施及庄公:延及庄公。施,延及。
95、匮:尽。锡:通赐,给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