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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聊斋奇闻怪事狐妖
聊斋奇闻怪事狐妖
明朝初年,山西有一无名书院,是专供官家子弟读书写字的地方。
有一县学生员,名唤马小生,年方二十,在书院学习,为人憨厚老实,一心只想苦读诗书,出人头地,大家都对他交口称赞。
到了年末,众人准备回家过年,生员们纷纷整理书籍,马小生也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
忽然他看到一幅手掌大小的诗笺,字迹清秀,上面写首诗句,伤感艳丽。
马小生反复诵读,把诗笺拿到手上把玩,爱不释手。
回到家中之后,他更是把诗贴墙上,一有空就背,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正好赶上除夕,朋友之间聚会十分频繁。
一直到初七以后,马小生才渐渐有时间约朋友出去游玩。
山西、河南的人向来勤劳节俭,女子出门有时衣衫粗糙,就算是美人都看不出来。
马小生在和别人玩耍的时候,偶尔经过一条巷子,突然看到一个头上裹着毛巾的女子,迈着小碎步往前走。
她的脚看起来像玉钩,那么纤细,让马小生忍不住多看几眼。
走近一看,女子虽然身穿粗布裙子,但是很整洁,穿着白袜子红鞋子,显得更加怜人。
但马小生没有看清楚女子的长相。
当时冰雪融化,那妇人走路不稳,走到大家面前时,竟然像一片云从屋顶飞坠下来。
众人惊呼起来,女子正好落在马小生的怀里。
马小生赶紧用双手抱住她,所幸没有擦伤。
当她倒下时,女子头上的毛巾自动掀起。
众人一看,只见她发如蝉翼,貌似美玉,天生丽质,美丽娇艳极了,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子显得很害羞,幸好这里离家不远,就像垂着翅膀的青鸾一样逃开了。
众人都看得入眯了,一下子忘记了外面的事务。
只有马小生看到地上有一首红色的诗,知道是这女子留下的,他赶紧捡起来放进袖子里。
朋友们对此并不知情。
当他们看到那个女子离开很远的时候,他们互相开玩笑。
因为马小生还没结婚,他们都争着逗他。
马小生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心里很得意。
当他和朋友分开,还在路上的时候,马小生迫不及待地从袖子里拿出了那首诗。
当他打开它时,他发现墨水还是很新的。
原来是那首关于莲房的诗。马小生非常惊讶。
回到房间后,他把这首诗和墙上的那首对比了一下,发现字迹一模一样,这让他更加惊骇。由此,他心中突然产生了无限的迷恋,回想起那个女子的神态,彻夜未眠。
次日清晨,马小生偷偷去了女方住处,想了解一下女方的情况。
女子姓杨,生于八月,父母因此给她取名秋娃。
她的姑父是山东精通儒学的学者,认为“娃”字虽近古味,但在当下看来俗气,于是改了“娘”字。
长大后,秋月美丽又聪明。
她跟随叔叔学习,擅长书法和诗歌。
她的作品有晋唐的味道,舅舅有时为此停笔不写。
但是因为她出生在清贫的家里,加上很少露面,所以没有人知道,芳龄十七,待字闺中。
因为前年读古诗词的有一些感悟,秋月模仿写了这首绝句。
这一天,她正要向叔叔求教,却因滑倒而不得不回来,羞愧万分。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手稿丢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十几天前会到马小生手里。
但是,马小生只知道那个女子的名字,是从邻居那里得知的。
他对丝毫不了解女子的才学,只是被她的美色所打动,思念不已,怅然若失。
上元节过后,马小生即将进书院学习,而他如痴如醉,口中一直念念有词,时而又摇头跺脚,嘟囔道:“到底是不是她写的吗?”
他的同窗听了全都觉得惊讶,问他怎么回事,马小生坚持不肯说。
几日后,书院的老师开始授课,众人都听得很认真,只有马小生一直走神,不时地像是在和谁窃窃私语。
老师觉得奇怪,就问他,马小生闭口不谈,只是呆呆地站着。
稍过片刻,又出现了怪异行为。
那天和他一同出游的一位学友,和先生说了事情的经过,先生叹息着说:“这人大概疯了。快把他扶回家去,请大夫治病,否则会加重。”
于是先生停止授课,叫人送马小生回家,和他父母亲详细说了发生的事情,父母亲都低头哭泣。马小生却摇着头劝他们说:“儿没有病,只是要成亲了。”
说完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整夜鼾声大作,全家更加心神不定。
殊不知马小生自回书院后,就祷告道:“谁送的诗笺,即该以月老自居,何故害人相思而身处局外呢?”
原来书院素有妖狐出没,马小生曾听说此事,疑心诗笺是妖狐所致,因而这般祷告。
但祷告完毕,寂无动静,他心口作念,仿佛痴呆,内心实际不曾迷失。
当时在讲席一侧,有一人高冠盛服,年约五旬有余,向马小生作揖,并对他说:“公子,我是千年妖狐,前些日子效仿唐人于祜从御宫河道中拾取题诗红叶的故事,事先将诗笺送给你,实是有意为之。美好的姻缘就在眼前,你宜自作谋算,怎能埋怨我呢?”
马小生听说对方是妖狐,不惊反喜,赶忙问诗笺从何而来,如何才能娶上美人,一直神神叨叨个没完。
当时周边人都没看到这妖狐,只有马小生口中念念有词,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
妖狐对马小生说:“女子和我是同一族类,你可以去拜访下她的母亲,这门亲事就能成。”
这时马小生心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照妖狐说的办。
等到马小生回到家,妖狐又跟随在他身后,在他家门外等候。
到了这时,马小生感到自己身轻如叶,悄悄地出了家门,和妖狐一同在市上行走。
须臾,来到一个大户人家,里面灯烛闪亮,门口的守门人也是衣着光鲜。
他们一看到妖狐就说:“员外回来了,小姐的事情应该已经办好了。”
妖狐朝他们点点头。
有人进去禀报,一会儿出来带着客人进去,马小生跟着妖狐一同进门。
厅堂有五根柱子,显得极为高峻宽敞。中间摆着一道白玉屏风,上面雕刻着牡丹
花,生动逼真。下面放置一张胡床,红色的垫毯足足有几寸厚。旁边有四只绣枕,光彩夺目。环视房内,各种用金玉制成的器具,应有尽有,互相映衬,全是马小生很少见到过的。
他心想:能做这户人家的女婿,可享尽荣华富贵了。
客人登门,主人犹未现身,迎接的侍从告知妖狐:“太夫人因年老多病,不能疾行,唯恐怠慢客人,请你们安坐等候。”
说完离开。
妖狐引马小生耳语道:“这位老妇人生性固执,从不轻易答应别人,凭你的才能,我深恐还不能中她的意。这有粗稿,你先抄录,成为这家女婿则不难(雀屏不难中矣)。”
说完取出一纸相授,马小生益发喜悦。
不一会儿,马小生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这是他平生所未闻之香气。
只见四个婢女打着灯笼在前,后面跟着一位凤冠霞帔老妇人走,各个都娇艳无比。
马小生向老妇人行女婿之礼,老妇人连忙制止他,连声说:“公子不用多礼,婚姻是大事,还是要先做了解,再行定夺。”
说着就坐在妖狐和马小生对面。
马小生脑海中还是对秋月天仙般的容颜恋恋不忘。
老妇人嗔怒着对妖狐说:“今年你日理万机,从不踏我门一次!”
妖狐起身表示歉意。
老妇人问马小生姓什么,做什么,马小生恭恭敬敬地回答。
老妇人对妖狐说:“学官自然是培养人才的地方,用来打基础的。公子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前途无量。”
妖狐对马小生也是赞不绝口,说他与马小生为邻,读书声从未间断,于是才引见。
老妇人似乎很高兴,然后说:“老妇人老态龙钟,耳朵和眼睛都很不好使了。
儿女婚姻大事,不敢自作主张,等小丫头来了再说。
她和郎君彼此相当,她中意的话,我也会中意的。””
于是妖狐问老妇人:“妹妹在哪里?”
老妇人说:“我已经叫丫鬟去叫了,我想她很快就会到的。”
她还让你的丫环奉茶,马小生抿了一口,香甜可口。
不多时,婢女来报:“阿姑来了。”
马小生和妖狐都离开了座位,远远地站在屏风后面。又见纱笼领袖,一个穿着全套服装的女子,优雅地向他走来,见到老妇人,恭敬地敬礼。
马小生眯起了眼睛,虽然这女子的衣着打扮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形态是一样的。
原来她就是秋月,老妇人拉着她的手,让她一起坐在床上,摸着她的肩膀说:“你最近想母亲吗?”
秋月答道:“谁说没有?只是我们两个分开很久了。“
老妇人又说:“母亲担心儿家境很贫困,要是轻易嫁给一个三心二意的人,会耽误儿的终身。今天丁员外来到这里,帮秦公子作媒,秦公子一表人才,你答应他吗?”
秋月听了老妇人的这番话,低下了头,没有说话。虽然她脸上露出害羞的表情。
老妇人笑着说:“我不逼你,你自己去看看吧。好坏由你决定。你为什么这么犹豫?”
秋月脸色好些了,但还是不说话。
老妇人又催她,秋月一言不发。
于是老妇人对妖狐说:“丫头特别害羞,这样吧,诗题由我老妇人出,诗怎么做,秦公子自便。”
老媪随手指向屏上雕花,让马小生赋一首七言律诗,且道:“雀屏不如花屏艳丽啊。”
于是婢女在柱旁设好桌案,取来水晶砚,铺上浣花笺。
马小生因有凭恃,所以坦然就坐,将妖狐给的拙稿置于纸下,挥毫运笔,片刻诗成,请婢女转呈老妇人。
老妇人让秋月诵读,其诗如是:“国艳依稀落笔端,玉山添媚彩云团。图成信有千金价,张去还宜百宝栏。云母开颜堆绣被,花王笑日依琅歼。蒹葭果入黄荃画,也许当筵学风鸾。”老妇人聆听,先点头赞许。
秋月也微微皱眉:“意思有了。”
随即起身转入屏风后。老妇人这才让马小生坐回原处:“郎君确是天才,和我家秋月可称得上学问相当。回去宜急请媒人前来提亲,好事可成。”
妖狐又起身说:“没有老夫人定夺,这件婚事根本不可能办成,但是又怎么能让别人一定接受呢?我有一个主意,选择一个黄道吉日,立刻召秦郎入赘,婚后再告诉别人,或许不会引起抵触。老夫人觉得这样是否妥当?”
老妇人歪着头沉思了一下,说:“原本不应强硬做事,只是要想得到称心如意的女婿,老妇人也顾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了。”
于是回头对婢女说:“快去拿十丈红布来,先给媒人送礼,以后再设宴酬劳。”
妖狐叫马小生起身道谢,老妇人笑着接受了。妖狐随即披着红布和马小生出来,一直把马小生送回家里,就和马小生告别,说:“等到定下吉利的好日子,再来告知你。”
马小生犹如做梦一般,竟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父母守候在他身边。
马小生对着他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全家人还以为他疯了,只是扶起他喝了药汤。
次日马小生一起床,精神焕发,去学院听先生讲课,众人也当无事人一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过了十多天后,马小生忽然失踪了,他的家人四处寻找,惊慌失措,但是就如同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一时间在全县都传为怪谈。
就这样家里人快不抱希望的时候,马小生一位在京城经商的堂叔写信过来,才得知马小生捐纳了资财,进了国子监,又考中举人。
家里人喜出望外,笑的前俯后仰。
原来马小生在书院的那几天,妖狐又赶来告知说:“老妇人家已派了车来,我怕书院中人多,就叫他们停在我家,新郎可以动身了。”
马小生想回家告诉父母,但考虑到前事之鉴,害怕他们不相信,会娶不到秋月,就关上门跟随妖狐一起上路。
到了妖狐家,看到门庭清净,一尘不染,外面车水马龙。
妖狐请马小生进去,马小生对他感恩戴德,感谢成人之美。
妖狐笑着说:“你并非外人,前生也是位女子,因遭我纠缠而死,缱绻之情,即便你忘了,我也不会忘。所以千方百计撮合你这门亲事,聊以为报而已,何必感谢?”
马小生一下子明白了意思。
妖狐拿出衣服给马小生穿上,显得雍容华贵。
马小生虽然容貌一般,但稍加打扮,就显得精神抖擞。
于是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准备出发去女方家,此时天已昏黑,一路鼓乐喧天,但是竟然无一人出来看热闹。
到了那里,到处都是宾客,人来人往。
大堂前有很多贵宾,穿着打扮有点类似古人,相貌特别,气宇轩昂。
老妇人也走出来,拄着拐杖等候。
马小生刚一下车,司仪就开始高声喊,婢女簇拥秋月缓缓的走出来,只见她打扮得犹如仙女一样,用头巾遮盖面容,犹抱琵琶半遮面。
马小生有点担心不是秋月,等到夫妻对拜之后,掀开头巾,这才发现原来就是她。
马小生非常高兴。等到就寝,已经结成夫妻,更是如鱼得水,快乐极了。
卿卿我我之余,马小生又怀疑自己身处梦境,而且杨家的美人,婚嫁之事为何由老妇人作主,便细细询问秋月。
秋月起初羞愧不言,既而徐徐道来:“我生来聪慧,尚在襁褓中,就能洞察前世,但恐惑乱旁人,所以不敢妄言。
长大后,渐对前事模糊不清。去年忽梦老夫人,自称是我前生之母,我因她患病,外出寻找仙芝,不料被猎狗咬死,原来我是只妖狐。
母亲对我思念心切,碰巧父亲来山西,携母亲来此,这才千辛万苦找到我。
她时常暗中馈赠衣食和珍奇之物。我在睡梦中,她也天天前来探望。
今年春天,她对我说:‘你父母和你舅舅要把你许配给刘家的儿子,此人文名的确很响,但福运不长,我当替你另找一位称心如意的女婿。’前些天从丁员外那里读了你的佳作,母亲和我心里已同意。
再一看你的福禄簿,又是仕宦中的人,所以让我嫁给你。”
马小生说:“你现在还认为自己在做梦吗?而且我也没见到过岳父?老妇人为什么被称为太夫人?”
秋月思忖道:“这些我也不明就理。
日前前生之母让我嫁给你,我心里十分犹豫,觉得未奉今生父母之命,兼之再生之说,也终究没有根据,所以婉言拒绝。前
生母亲非常不悦。昨晚在闺房,忽然进来两位婢女,夹持我离开,恍如腾云驾雾。”
“来到此地,母亲才说明原委,而我已无法回家。又闻我前世有兄长,都在京供职,仆人婢女因此尊称我母亲为太夫人。至于父亲,也去京师,许久未回。大致情况如此,具体的我实在不知。”
马小生听了秋月这番话,豁然开朗,也说了得到两幅诗笺的怪事还有和秋月邂逅相遇而害了相思病的经过。
于是他和秋月开玩笑说:“你就是从屋上掉下来的那位,没有我,你即使没有玉碎,也恐怕难以瓦全了。”
秋月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笑着说:“我看到你时,总觉得好像似曾相识,原来就是我失足时见过一面的。”说完,两人抱在一起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夫妻二人起身拜谢老妇人,老妇人说:“你们毕竟不是我们一路人,不适合久住于此。”
于是给他们配了一辆马车,几匹骏马,两个婢女,三个家丁,送秋月和马小生一同北上。
到了京师,丫鬟仆人都走了,马小生就花银子另外请了一些人。
过了几天,岳父来了,滔滔不绝,很像一个资深儒生。
马小生手拿经书,拜岳父为师,学业大有长进。
只是秋月的两个哥哥说有生意要做,素未谋面,却送了妹妹一样东西,以示深情厚谊。
马小生又见到了他的叔叔,见到他很震惊。
问是怎么回事,马小生把事情原委说了,他舅舅半信半疑,劝他捐出家产去国子监读书。
正好赶上省考,马小生就靠着妖狐给他的那一招通过了考试。
第二年春天,马小生没考中进士,准备回去。
秋月刚刚临产,生下一个儿子,直到满月才回家。
马小生带着妻子和儿子去见父母,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
看到儿子娶了媳妇,转眼间有了孙子,马小生的父母非常高兴。
秋月也回去看望她的父母。
只有舅舅怀疑她和别人私奔,和秋月绝交。
秋月对此感到非常羞愧,因此她病了几个月。
好在妖狐回来,和老妇人一起去秦家看她。
那时候车马嘈杂,小巷拥挤。全城的人都目睹了这一情景,大家一下子就不说了。
秋月的叔叔也打消了疑虑,和她恢复了联系,秋月的病马上就好了。
但是从那以后,妖狐夫妇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们。
马小生和秋月都仿佛做了一场梦,不知道妖狐夫妇住在哪里,却经常把手放在额头上,对他们顶礼膜拜。
节选自民间志怪小说,不要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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