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诗人,童年不幸,情路坎坷。
如果放到今天,这12个字足以成就一个网红,打造一个话题明星。
然而,在曾经的一个时代里,这些却只能让一个女子走向绝路。
她叫金子美玲,在世界上只存在了27年。
在短暂的人生中,她尝尽了命运的捉弄:幼年丧父,婚姻不幸,疾病缠身……
然而,她让人记住的,却是在诗行里闪现的天真无邪、纯净剔透的童心,似乎尘世的风雨阴霾,从未侵染她洁净的心灵。
日本童谣诗人金子美玲
1903年,金子美玲出生在日本山口县的仙崎村。
这个繁荣的临海小渔村,给了美玲一个美好的幼年时代。
海浪、星辰、树木、花草、虫儿,一切都像一幅画,印在金子美玲遥远的记忆中。
然而,在金子美玲三岁时,噩运便开始了。
在中国营口开书店的父亲因病去世,当时美玲的弟弟正佑还只是个小婴儿。
因为无力抚养,母亲只好将正佑过继给了姐姐和姐夫。
从此,正佑改名为上山雅辅,生活在下关市。美玲的姨父姨妈一直隐瞒着正佑的身世,就连美玲都不知道,雅辅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金子美玲聪明伶俐,热爱大自然,喜欢读书,经常与清风、树叶、小鸟对话。
那时,日本女孩大多只上六年学,就回家准备嫁人了。但看到女儿求知若渴的眼神,母亲便一直供她到高中。
在她16岁时,住在下关的姨妈去世了。没想到,这影响了金子美玲的人生。
按照当时当地的风俗,母亲竟要嫁给美玲的姨父!现在看来,这简直是有悖于伦理的,然而在那个时代却是不成文的规定。
两年后,高中毕业的金子美玲,也来到下关投奔母亲,住进了继父,也就是姨父的家里。
继父也是做书店生意的,在下关拥有好几家分店。他安排金子美玲,到一家店掌管柜台。
本就求知若渴的金子美玲,此刻坐拥书城,便日日沉浸在书海中。
本性纯真的她,最爱看的就是童谣诗了。那诗行里的文字,总能带她回到童年的家乡。
读得多了,诗意自然在心中流淌,她也会偷偷写上几首自娱自乐。
金子美玲的作品
一天,她看到一本童谣杂志正在征稿。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一个长久的朦胧的梦想,此时一下子鲜明起来。
金子美玲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给四家杂志社寄去了作品。在诗里,童年的记忆在跳跃,花鸟鱼虫都有了生命。
她只是一个书店里普通的20岁女孩,寄出去几首她并不成熟的小诗,即使不发表她也不会觉得意外。
可是让她意外的事发生了:四本杂志都刊登了她的作品。
看着自己的文字印刷在杂志上,金子美玲感觉像做梦一般。
她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伯乐——《童话》杂志的主编西条八十。
他被她晶莹剔透的文字迷住了。他特意在杂志上写下评语:“在大人的作品当中,金子的《鱼儿》和《幸运小槌》打动我的心。语言及韵律的处理很不足,但似乎有一种融融温情笼罩着……”
看到西条八十的评语,美玲在书店里欢呼雀跃,在给杂志社的信里表达她的兴奋:“得知入选我高兴得想哭。真的非常感谢。”
金子美玲的创作热情被激发,她逐渐走上了童谣诗人的道路。
西条八十一直在鼓励她,赞赏她,甚至称她为“童谣诗的彗星”。
而金子美玲那清新纯净、童梦一般的诗句,也为她赢得了大量的读者。
后来曾有人评价:“对于当时年少的我来说,金子美铃简直是高在云端的女神一般。”
20岁的金子美玲,在梦想的映照下,更加秀美灵动。“表弟”上山雅辅对她燃起爱慕之情。
1984年2月28日发行的限定版《金子美玲全集》
其实,从金子18岁来到自己家,雅辅便对这位姐姐有着天生的亲切感,美玲亦然。
姐弟俩经常一起玩耍,一起看书、读童谣,就像两个无话不谈的知己。
在那个时代,表姐弟之间,是允许结婚的。此时,美玲文雅秀丽,雅辅也是翩翩少年,不知就里的两人,自然暗生情愫。
多年以来,雅辅的身世一直被美玲的继父隐瞒。他无法告诉美玲真相——雅辅就是美玲的亲弟弟,便只好对二人的感情横加阻拦。而知道雅辅身世的母亲,也极力反对二人的结合。
最后,懂事的美玲只好同意继父的意见,嫁给书店的雇员宫本启喜。
金子美玲穿过的和服
没想到,这个读者心中“云端上的女神”,从此后踏入了地狱一般的生活。
宫本是一个十足的渣男,他不仅反对妻子写诗,还在外寻花问柳,甚至将淋病传染给了美玲。
可怜金玉质,终陷泥淖中,美玲的生活变得黯淡无光。
她生命里唯一的温暖,便是不到三岁的女儿房江。她每天都给女儿写童谣、讲故事。看着女儿天真的眼睛,听着女儿稚嫩的声音,她仿佛也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身上的病痛也轻了几分。
根据金子美玲生平改编的日剧截图
金子美玲的独生女(左)参加纪念金子美玲的活动
可丈夫的变本加厉,让美玲忍无可忍。1930年,她在绝望中提出离婚。
没想到,那时的法律,将女儿房江的抚养权,自动判给了宫本,这给了美玲巨大的打击。
手续办完后,宫本给美玲写去一封信:“三月十日我去接房江。”
此时的美玲,身体因病虚弱不堪,疼痛时连腰都直不起来。而宫本的“通牒”让美玲彻底崩溃了。
在宫本接女儿的前一天,她去照相馆拍了遗像。哄女儿入睡后,她将写给母亲、雅辅和宫本的信,放在床边。
接着,她吞下了大把的安眠药……
质本洁来还洁去。就这样,一个纯情美丽的女诗人,在27岁的年纪便香消玉殒。
此后,金子美玲的名字,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而她发表在杂志上的诗行,也渐渐被时光湮没。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世间仿佛从没存在过这个童话般的女子。
直到1967年,一位叫矢崎节夫的大学生,在一本《日本童谣集》里,读到了一首《大渔/鱼满舱》,仿佛被一种魔力震撼了——
“朝霞小霞/大丰收/大羽沙丁/大丰收/滩上热闹/如庙会/海里却为/几万条/沙丁要办/葬礼了。”
他说:“我感觉到一股强烈到几乎令其他作品统统消失的冲击力……那是一种激烈又温和的深刻印象。我想读更多金子美铃的作品,我想知道金子美铃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那一天开始,矢崎节夫踏上了寻找金子美铃的历程。
金子美玲的童谣遗稿
在十几年的时间里,矢崎节夫从当年风华正茂的学生,成为儿童文学资深研究者,却一直没有放弃对美玲的寻觅。
终于,在1980年,他找到了一位老人——金子美玲的胞弟上山雅辅。
此时的雅辅,已是白发苍苍,年逾古稀。听到矢崎节夫的来意,他沉默良久,声音颤抖地说:“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人提起她了……很高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还知道我姐姐的名字。”
雅辅答应矢崎节夫,他一定会帮忙寻找美玲的遗物。
金子美玲作品的中文译者阎先会(左)在金子美铃纪念馆前与馆长矢崎节夫合影
1982年6月20日,雅辅将美玲写在三本日记本上的遗稿和她的照片,悉数放在了矢崎节夫的面前。
矢崎节夫惊喜地发现:这里竟有金子美玲的512首诗。来他统计发现,其中发表过的仅90首。
两年后,矢崎节夫主编的《金子美玲童谣全集》面世。
至此,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金子美玲,终于再次用纯美的诗行,涤荡了世人的心灵。
斯人已逝,不知天堂里的金子美玲,如果看到这番景象,该是多么欢喜呢。
根据金子美玲生平改编的日剧
金子美玲诗作欣赏《花儿的眼泪》
谁都不要告诉
好吗?
清晨庭院角落里,
花儿悄悄掉眼泪的事。
万一这事说出去了,
传到蜜蜂耳朵里,
它会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飞回去,还蜂蜜的。
《踏步》
蕨菜叶一样的云彩飘过来,
春天来到天空中。
我一个人望蓝天,
一个人踏步走。
我一个人踏步走,
一个人笑起来。
我一个人笑起来,
有人也跟着笑起来。
枸橘树篱发了芽,
春天也来到小路上。
《女孩子》
女孩子家就是
不爬树不捣乱才像话。
要是骑了竹马就是疯丫头,
要是玩转陀螺就是大傻瓜。
我知道这些是因为——
这一样样的,我都挨过骂。
《喜欢的东西》
我好想喜欢上啊,这个那个所有的东西。
比如葱,还有西红柿,还有鱼,
我都想一样不剩地喜欢上。
因为家里的菜,全都是妈妈亲手做的。
我好想喜欢上啊,这个那个所有的一切。
比如医生,还有乌鸦,
我都想一个不剩地喜欢上。
因为世界的全部,都是上天创造的。
《草的名字》
别人知道的草的名字,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别人不知道的草的名字,我知道好多好多。
那都是我取的名字,
给我喜欢的草取我喜欢的名字。
别人知道的草的名字,
也不过是谁给取的吧。
草的真正的名字,
只有天上的太阳才知道。
所以我取的名字,只有我在叫。